而周五,他干脆就不來了,去老師的畫室一對一學國畫。
張有鑫家境富裕,找的老師就是美院的,所以才敢放棄美院附中,快快樂樂地在高中里泡妞。
他從初三就開始追錢雲雲,錢雲雲其實也挺喜歡他,但是初中時學校抓早戀抓得好緊,小姑娘也不敢答應。
進到高中,張有鑫有些肆無忌憚了,有時會去另一棟教學樓找錢雲雲借書、借文具。
去過幾次后,錢雲雲的班主任就發現不對勁,直接告到張有鑫的班主任這里,班主任找張有鑫談話,說要是再去“騷擾”錢雲雲,就叫家長。
張有鑫對父親老張還是有點怕,思來想去不敢再犯。
但他還是忘不了那個甜甜的女孩子,最后想了個辦法,讓柯玉去幫他“借書還書”。
第一次接到任務時,柯玉只想打爆他的狗頭。
她站在錢雲雲班級門口,一個女生出來看到她,臉紅紅地問:“同學,你找誰?”
“我找錢雲雲。”
柯玉話一出口,那個女生就愣了一下,沒想到這個酷帥的同學居然是個女孩子。
她轉身沖教室里喊:“錢雲雲,又有人找!這次不是美術班那個大眼睛帥哥啦!”
教室里哄堂大笑,柯玉只覺得丟人現眼,恨不得原地消失。
錢雲雲出來看到柯玉,漂亮的小臉蛋兒立刻流露出不悅:“怎么是你?”
“借英語書。”
柯玉冷冷地說。
錢雲雲不情不愿地去把英語書拿來,遞給柯玉時又有點不想撒手,柯玉拽了半天才把書拽過去,見錢雲雲小臉通紅,忍著不耐煩說:“放心,你的信我不會看的。”
“什、什么信?
沒有的事。”
錢雲雲說完轉身就跑了。
柯玉拿著書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教室,直接甩給張有鑫。
“謝啦!”
張有鑫喜滋滋地翻開書,拿出里頭夾著的一張粉色信紙,看過后,又掏出一張藍色信紙“唰唰唰”地寫起來。
他的字非常漂亮,班里沒人趕得上,就算寫得飛快都擋不住那股飄逸的味道。
柯玉托著下巴坐在自己位置上,看張有鑫埋頭寫信,只覺得這兩人蠢得要死。
大家都有手機,不會發短信嗎?
傳紙條這種事兒是小學生才干的好嗎?
問題是這紙條的來回還是她跑的腿,看來,最蠢的人是她才對。
放學后,柯玉打算去鬧市街拍,張有鑫覺得挺有意思,吵著鬧著也要一起去。
他有時候很像一個孩子,很幼稚,精力旺盛,對許多事情充滿好奇,還有點黏人。
柯玉在街上拍照時,張有鑫就坐在一個圓形石墩上吃冰淇淋,一邊吃一邊指揮柯玉:
“柯柯柯柯柯柯,拍那個!那個姐姐好看!腿特別長!”
“你為什么要拍這個呀?
這個衣服搭配得這么奇怪。”
“那個那個!穿紅色連衣裙那個!哇塞!身材很好啊!”
“我喜歡那個小姐姐的身材比例,黃金分割啊!就是小腿有點粗。”
……
柯玉只覺得有個蒼蠅在耳邊嗡嗡嗡,忍不住吼他:“你特么給我閉嘴!吃你的冰淇淋去!”
“吃完了啊。”
張有鑫把最后一點蛋筒塞進嘴里,咔吧咔吧嚼著,“我餓了,你想吃漢堡嗎?
我去買兩個漢堡怎么樣?”
“不吃!”
柯玉瞪他,“我以后拍照你別跟來了,真煩人!”
張有鑫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,沒一會兒又開始說話了:“柯柯,我馬上要過十六歲生日了。”
柯玉拿著相機的手頓了一下,轉頭看他,剛想問他想要什么禮物,張有鑫已經沖她一笑:“你說,我生日時正式向錢雲雲表白,有戲嗎?”
柯玉抿著嘴唇看他,繼而開口:“你自己決定,不關我的事。”
說著,她再也不打算理睬張有鑫。
拍完照回到家,家里一個人都沒有,柯玉習慣了,準備先洗個澡再給自己做點東西吃。
她的家境其實不錯,父親是鐵路工程師,常年待在項目上,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。
母親是個醫生,工作也非常忙。
柯玉是被爺爺奶奶照顧長大的,爺爺是個老軍人,行事作風很是嚴苛硬朗,從小把柯玉當男孩子養,教她站有站相,坐有坐相,內務必須整理得井井有條,吃飯的時候不準說話。
站在衛生間里,柯玉脫掉衣褲,抓抓頭發,打量著鏡中的自己。
三歲以后,她就沒留過長發,也沒穿過裙子,對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一竅不通,唯一的愛好就是攝影。
偏偏她的體型長相又隨了爹媽,身材高且瘦,骨相漂亮,眼窩深,鼻梁挺,五官英氣逼人,配上短發和偏男裝的打扮,活脫脫就是個假小子。
在她漸漸長大以后,母親對此頗有微詞,覺得爺爺把她給養歪了,明明小時候也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。
柯玉倒是無所謂,這些年來也習慣了,初三時,她曾經有想過改變一下,試著問張有鑫能否想象自己穿裙子、留長發是什么模樣。
“大概會像個人妖吧。”
——張有鑫是這么回答的。
柯玉便打消了改變的念頭,頭發一長就去剪,衣服也都是買的t恤、褲裝,顏色黑白灰藍,打扮得越來越中性化。
上高中后,柯玉甚至收到過別班女生送來的情書,張有鑫知道以后笑得差點滾到地上,當時就被柯玉往背上狠狠招呼了幾下。
柯玉知道班里同學是怎么議論她的,無非就是那些猜測。
學校的廁所是蹲坑,隔間沒有門,甚至有女生在女衛生間看到她后,連廁所都不上了,驚慌失措地溜走,仿佛她是個進錯衛生間的流氓。
不會有人相信,柯玉喜歡張有鑫。
——
張有鑫的表白最終沒能順利進行,因為錢雲雲在家準備給張有鑫的生日禮物時被父母抓了個正著,直接把事兒鬧到學校里。
張有鑫沒能逃過被叫家長的命運,不僅在學校被老師訓,寫保證書,回家后又被老張臭罵一頓,并扣掉一個月零花錢作為懲罰。
老張讓他好好反思一下,從小學習國畫、書法如此高雅的藝術,怎么會只知道泡妞、打扮、玩樂,和那些紈绔子弟有什么兩樣?
變成窮光蛋的那個月,張有鑫只能找柯玉蹭吃蹭喝,硬生生把兩個人都吃成了窮光蛋。
柯玉看著自己癟癟的錢包欲哭無淚,回頭看到張有鑫左手一根烤腸、右手一杯奶茶、一臉滿足的樣子,她也只能默默嘆氣。
高中歲月在忙碌的學習和練畫間匆匆而過。
兩年多來,張有鑫桃花不斷,喜歡他的女生數不勝數,不過他看得上的真沒幾個。
柯玉始終冷眼旁觀。
她知道張有鑫的審美,特別直男,就喜歡長發、小臉盤、大眼睛的甜美女孩,性格還得溫柔可人,不能兇,可以有一點點作,偶爾發發嗲什么的絕對是他的菜。
不過張有鑫一直沒有談戀愛,和柯玉說沒有碰到特別喜歡的,總是缺一點心動的感覺。
到了后來,隨著高考越來越近,張有鑫就不再提女生的事兒了,而是專心復習功課,練習國畫和書法,畢竟美院那么難考,他再驕傲,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考得上。
柯玉的電腦里有個私密文件夾,里面都是張有鑫的照片。
他跟著她出去拍照時,柯玉有時候光明正大地拍他,有時候就偷偷地拍,最后把照片都存在電腦里。
這些都是回憶,是見證她青春歲月的一份印記。
從十二歲到十八歲,柯玉喜歡張有鑫。
高三那年的十二月,柯玉和班里的同學們一起去參加美術類聯考。
考之前,張有鑫去她家玩,柯玉的父母依舊不在,張有鑫進門時,帶著一個包裝得很精美的盒子。
“當當當當!十八歲生日快樂。”
張有鑫把盒子遞到柯玉面前,柯玉拆開包裝一看,居然是一個相機鏡頭。
“我在網上查好久,人家都說這個鏡頭很好,我就買了,喜歡嗎?”
張有鑫不停地邀功,“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的!”
柯玉垂著眼睛看手里的鏡頭:“這個很貴的。”
“我零花錢足夠。”
張有鑫攛掇柯玉,“你換上試試,第一張照片就拍我吧!把我拍得帥一點!”
柯玉真的換上鏡頭,找好光源拍了一張張有鑫。
他岔著腿坐在沙發上,眼神拽拽地看著鏡頭,盡情耍帥。
“臥槽!真的好帥!”
拍完后,張有鑫回看照片時被自己帥到了,“我怎么會這么帥啊?
啊啊發給我,我要發朋友圈!”
柯玉像看白癡似的看他,這人早她三個月年滿十八歲,不過柯玉懷疑,他的智商能有八歲就不錯了。
吃外賣時兩人聊天,張有鑫問柯玉想考哪所大學,念什么專業。
柯玉想了很久,說:“我想去北京。”
張有鑫猛地轉頭看她,問:“為什么?”
“上海也行。”
柯玉也看向他,“不想待在錢塘,想去外面看看。”
張有鑫的眼神變得很黯,沉默好久,說:“可是美院就在錢塘。”
“我又考不上美院。”
柯玉很無語,“我管它在哪兒呢!”
張有鑫沒有再說話。
柯玉過了聯考的本科線,她沒有參加一些學校的校考,只需要準備六月文化課考試即可。
對于大學和專業的選擇,她很無所謂,只要和攝影沾點邊就行。
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,她決定逼迫自己,必須、必須、必須——忘記張有鑫。
這一年的寒假,柯玉比張有鑫輕松,因為開春后,張有鑫就要去參加美院的考試了。
春節后半段,張有鑫跟著父母去另一個城市的外公外婆家拜年,要住一個星期。
他的外公外婆住在郊區,大別墅,周圍沒什么配套,張有鑫天天在微信上對著柯玉喊無聊,說什么都沒得吃,沒得喝,沒有電影院沒有電玩城,倒是帶了一堆紙墨筆硯,被家里人逼著天天練畫練字。
三金是個乖孩子:柯柯,今天我終于要出去放風了[大哭]!我表哥說帶我去附近一個景區玩,那邊有個寺廟好像特別靈,我要去拜拜,保佑它讓我考上美院!
kk:心誠則靈。
三金是個乖孩子:……
三金是個乖孩子:柯柯,你有什么心愿嗎?
我幫你許!
kk:希望你順利考上美院。
三金是個乖孩子:……
三金是個乖孩子:你好無聊。
后來,柯玉每次想到這些對話,就會感到后悔。
如果能夠預料到后來的事,她一定會對張有鑫說:
我的心愿就是,你別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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