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見她態度實在堅決,從外表上看又確實很好,方不提了,轉而說起正事來,道:"我聽你母親說,這里現在的形勢還好。"
沐元瑜點頭:"父王已經率領大軍打過喀兒湖了,只是暹羅蠻橫,敗了一仗后不肯投降,仍在沿途不斷伏兵騷擾。"
"我見了沐王爺寄回來的戰報,正是這么說,這里的布政使差不多也是這個口聲。"
沐元瑜忙道:"殿下見本地的官員了"怪不得這些天沒有去看她,說是在外院養傷,原也沒有閑著。
朱謹深頜首:"他們知道我來,來拜見我,問候了皇爺的龍體,也想打聽一下京里的政策。"
"瑜兒,"他目視著沐元瑜,眼神溫柔安撫,"有件事,我還沒有告訴你,你聽了不要著急。"
沐元瑜:"……什、什么事"
她有點晃神,這是朱謹深頭一遭叫她的小名,大概是到了這里來,聽她母妃一口一個這么叫她,就跟著學起來了。
這小名自然不算稀奇,不過從他嘴里叫出來,就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意味了,好像她到他面前真成了個小姑娘似的——雖然她本來就是。
"瓦剌兵臨大同,雄兵列陣,皇爺無法向云南分兵,已派出的五萬兵馬也不得不召回去。所以,不會有援兵來了。"朱謹深低沉著聲音道,"只有我來。"
沐元瑜臉色變了。
她確實還不知道這件事。
朱謹深跑得比官方的驛傳系統來得快,他帶來的兵倒是都知道,但她關在榮正堂里坐月子,又見不著。
"母妃知道嗎"
"我告訴了你母親。"
朱謹深伸手拉她,"別急,我聽說月子要好好做,不能操心煩神,你母親也是這個意思,才瞞了你幾日。"
沐元瑜懂了,朱謹深先前不來見她,也有這個緣故在,他要是來了,她不可能不問他所遣援兵的事,他不想將沒有援兵的壞消息告訴她,所以才回避了。
她定了定神,朱謹深跟她母妃是好意,她在月子里就是知道了,沒援兵就是沒援兵,除了干著急影響身體,也做不了什么。
"大同是怎么回事那邊是最重要的一個邊鎮,駐兵最多,瓦剌常去侵擾不錯,但大舉來犯近二十年都沒有過吧"
這些邊鎮長期受到關外蠻夷騷擾,草原上的勢力特別喜歡秋收時過來禍害糧食,但通常都是劫掠一把就走,真以一種要攻城略地的方式就罕見了,因為邊軍也不是吃素的。
朱謹深道:"據我與皇爺推測,恐怕跟擾亂暹羅的余孽分支脫不了關系,這兩支余孽勾結起來,一南一北,先后發動,朝廷若救云南,則腹心危矣,若不救,則云南難測。這一道難題的出現若說只是巧合,就未免太巧了。"
沐元瑜認真想了一會,覺得這個時間線好像不太對:"皇爺已派出的兵馬還能有時間召回去瓦剌何不再等一等,索性等給我們的五萬兵馬抵達云南加入戰局,回撤不了,再入侵不更合他們的算計嗎"
"這應該是他們原本的計劃,但現在實施,意義不大了。"朱謹深解釋,"云南的形勢,沒有他們預計的那么壞。我揣測他們的本意,將柳夫人作為最重要的棋子安插進你們府中,借由柳夫人之子,無論能不能得到沐氏的勢力,起碼能將南疆攪得大亂,而后暹羅連同東蠻牛于此時進攻,趁亂而占。"
"這個最壞的局勢下,五萬兵馬是不夠的,皇爺要救云南,不但要派兵,還要增兵,無論從邊鎮還是京營抽調,都會導致京師及周邊防護力量不足,瓦剌若于那時進犯——"他止住話音,笑了笑,"所以,無需害怕,余孽在南疆的陰謀沒有得逞,暹羅被卻于邊境線外,瓦剌想乘虛而入的打算亦是落空,只能提前發動,如今局面,遠不算壞,都尚在控制之中。"
沐元瑜恍然著點了點頭,被他這么一分析,這條脈絡是極清晰了。
"我不怕,"她道,"殿下一來,我安心多了。"
這是真的,聽到沒有援兵她是很失望,但朱謹深自己趕了來,以他皇子之尊,在戰時遠赴而來,對本地民心,對她,都起到了另外一種不小的安撫作用。
"援兵暫時沒有,糧草我帶了一批過來,在后面走著,估摸著再有十來天該到了。屆時是直接送出境外,還是先存放在府城里"朱謹深畢竟初來乍到,對云南的實時戰況沒有那么熟悉,征詢著她的意見。
聽說有糧,沐元瑜又振奮了點,道:"我聽父王的戰報里暫時還沒有提到糧草的事,應該是不缺,但放在府城補給線也拉得有點遠了,運到勐海去罷,說一聲要,馬上能送上去。"
打仗無非兩樣,人和糧,沒人,給糧也是好的么。
正事說過了一波,朱謹深示意她伸手,在她手心寫下"見烜"兩個字,然后道:"我尚沒來得及說,這是我給寧寧起的名字,你看怎么樣見是輩分字,烜者,光明顯著。"
沐元瑜很新鮮地把這兩個字自己又寫了一遍,道:"我閑著沒事起了許多個,只是總定不下來,殿下這個倒是好,意思好,讀著也上口——沐見烜,嗯,好聽!"
朱謹深:"……"
他嘴角少有地抽了一下,想敲她的腦袋:"是朱見烜。見字是我們家的輩分字,你在想什么。"
沐元瑜愣了一下方反應過來,實沒想到他能趕過來,寧寧原是她要自己養的,自然是從了她的姓。
她不大甘心,爭取道:"寧寧是我生的么,我可辛苦了。"
朱謹深的眼神柔和下來:"我知道。"
"那——沐見烜"
朱謹深不說話,眼神很為難。他不想拒絕她,但又萬不能答應她。
他要壓迫下來,沐元瑜還能跟他吵一吵,這樣她也心軟了,退一步道:"現在先跟我姓好不好他沒來由姓個國姓,也不好跟人解釋呀,難道說我是寡婦,嫁了個姓朱的死鬼我可不想咒殿下。"
朱謹深想說"何必說寡婦,直接說嫁給他便是了",話到嘴邊,轉了個念,道:"好,在云南的這時候就依你。"
沐元瑜沒想到他這樣容易答應,大喜,湊上去親親他,叫他拉住,就勢接了個綿長的吻。
隨后,朱謹深候到腿間的藥膏干結了,穿褲下床揮筆書就一信,信的內容極簡單,除例行請安加簡敘了一下他所了解到的云南現狀之外,就格外寫了"沐見烜"三個字,著人寄往京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