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假的!假的!假的!”
孟芳蘭大聲的咆哮,那聲音瘮人極了。
三百多年過去,她內心的怨毒并沒有散開,反倒隨著沾染的血腥越多,越是化為怨障,堆積在她心頭。
“我害沈家下獄,是我害沈郎受苦。”
“……”宋青小的眼皮跳了跳,不知對她這番話該說什么。
“爹娘怕我為沈郎走動,將我關鎖在房中。”
而這無異于令得孟芳蘭越發痛苦。
正焦急萬分的時候,她身邊被買通的丫環收到了沈擇寧在獄中傳來的消息。
只道是他吃了不少苦,受刑要熬不過,說是兩人當初的‘白首之約’,唯有來世再續了。
孟芳蘭聽到這話的時候,心痛如割。
但他卻又令人傳話道,事到如今,救他的方法還有一個。
便是由她再繡一副‘萬壽千秋圖’,只說此乃真品,不過遭孟家調包罷了。
隨同附語的,還有一套繡布。
還明,若他僥幸能脫牢獄之災,必不負她深情一片的。
孟芳蘭當時內疚于他吃苦因自己而起,又聽他在牢獄之中遭人刑辦,一心一意想要救他性命,又哪有不肯的。
所以在被父母關鎖的時機,孟芳蘭便正好趁此機會再繡一幅全新的賀壽之圖。
此圖是她為救情郎而繡,其心境遠比當初還要認真得多。
一針一線穿梭之間,都代表著她對于沈擇寧的愛與擔憂。
這幅繡品耗盡了她所有的心神,繡完幾乎形銷骨鎖。
待得完工之后,那圖竟比第一次所完成的‘萬壽千秋圖’還要精美許多。
之后的事,便如《孟莊史記》上所記載一般,沈家在知道她完工之后,當即喊冤,說是遭人陷害。
她獻上此繡,并按照當初與沈擇寧相約的話般,說是受孟家所指使,自己模仿‘萬壽春江圖’繡成贗品,利用沈擇寧交其偷換了。
在公堂之上,她的話掀起了軒然大波。
……
隨后孟家幾位族老因涉及調換上貢品之事相繼被抓走,父母暴跳如雷,對她厲聲指責。
越是如此,她越是覺得孟家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了。
可出了這樣的事,她名聲已污,孟、沈雙方結下死仇,她與沈擇寧之間是斷然沒有可能了。
于是兩人相約殉情而死,以求陰曹地府再結夫婦。
她身穿嫁衣,吊死于自家桑林之中。
死前發下誓愿,是要等著沈擇寧一起上黃泉路。
可她死之后,等來的并不是沈擇寧,而是憤怒的族人、父母。
她為孟家帶來如此大禍,孟家人恨她入骨。
在她死后請了高人作法,如她所說般,以糠塞她口,墨潑她面,并以長發垂臉,還劈開桑樹,將她的尸身倒立于桑林之中。
想要她困守此地,永世不得超生,也擺不脫這詛咒。
“……”
宋青小聽她說完,詞之間似是對父母、親族多有怨恨的樣子,不由又是無語。
好半晌后,才問了她一句:
“你等的沈擇寧,最后死了么?”
她的話音冷淡,帶了幾分譏諷。
事實上在之后的《沈莊史記》里,還曾記過沈氏的這位與她有過山盟海誓的情郎,在絲綢案過去數年之后,便在萬盛九年已經另娶他人為妻了。
他既沒死,顯然兩人當時的殉情之約,只有她一人遵守了。
宋青小毫不掩飾自己的語氣,那孟芳蘭自然也聽出來了。
再加上《沈莊史記》她也看過,此時問出口的話自然令得女鬼沉默了片刻。
“……他父母俱在,如何能死?”
“你殉情時,父母難道是死了?”
宋青小懶洋洋的回了她一句,女鬼頓時像有些憤怒:
“他們沒死!”她的聲音一下陰沉了許多,紅燈閃爍之間,她的臉龐處籠罩的黑氣比先前更濃了:
“不過他們曾答應讓我自主擇婿,事到臨頭卻又反悔,而無信,該死!”
“沈擇寧不也一樣而無信嗎?”
宋青小聽到這里,冷笑了一聲:
“他數次失信,曾許諾娶你為妻,卻最終反悔;約你殉情,卻在你死后獨活。”
她眼神冷漠:
“萬盛九年的時候,他娶閻氏女為妻,卻全不記得你為他赴死,這豈不是更小人了?”
“住口!”
女鬼一下被她話所激怒,厲聲大喝:
“你竟敢將他們相提并論!”
心上人被指責,竟像是比她之前被宋青小指‘無臉見人’還要生氣得多。
“他有苦衷,有苦衷的!”
隨著女鬼暴怒,樹下的鬼影閃爍。
“是我福分不夠,不能嫁他為妻,他已經盡力了,就連當日我身上穿的嫁衣,也是他托人送來的。他父母俱在,不能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!”
她激動萬分的解釋著:
“不孝有三,無后為大,他娶閻氏女,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罷了……”
每咆哮一聲,大股煞氣化為無盡的威壓沖擊四周,將地底的骨墻擠壓得‘喀喀’作響。
地底墓穴‘轟隆’裂開,地面上那條裂縫像比先前更大了。
但宋青小聽到她的話,卻只覺得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。
半晌之后,長長的嘆了口氣:
“我真想見見這沈擇寧……”
她的聲音在地底墓葬之內響起,先前還激動萬分的女鬼,聽了她這話后,將激怒的氣勢一收,還沒有來得及說話,就聽她接著道:
“想看看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,能憑一張利嘴,竟能將你玩弄于股掌之中。”
就連死了三百多年,還像是仍瘋瘋癲癲的,如此糊涂。
女鬼原本聽到她第一句時緩和的氣勢,隨著她后面的話一說出口而再度緊繃。
她的氣息一再陰沉,身上開始有大量黑氣翻涌而出。
沉默之中,煞氣一點一點在外露,形成洶涌的黑霧,如同燃燒的黑焰,縈繞在她的身周。
眾人大氣也不敢喘,只感覺壓力逐漸增加,像是再也不能負荷。
隔了許久,孟芳蘭終于‘呵呵’笑了兩聲:
“你真令我厭惡。”
她的語氣不再像先前一樣輕松隨意了,顯然宋青小對沈擇寧的態度,戳中了她的軟肋。
“說的這些話,簡直與當年孟家那群該死的一模一樣,實在令我不痛快極了。”
說到這里,她張開口,大股大股黑色的東西從她嘴中噴出。